苏准说完之后便即离开,不出三日,淮京城里地痞流氓就被荡平得一干二净——他将此事上报朝廷,带领亲兵亲自剿了那五爷的老窝。
只是薛半山因失察被罚了半年的俸,瑶姬回薛府看何夫人时,她老人家正在抱怨:“这小苏将军莫不是太闲了,京兆的职权,他来插什么手。”瑶姬有些好笑,心道这还是您女儿我惹出来的呢,口中宽慰道:“此事早些揭出来也好,左右又不是爹爹故意宽纵他们,趁他们还没惹出大乱子早些杀了,爹爹岂不是又少一桩烦心事。”
何夫人也就是抱怨两句,自从曹墨离京后,她怕女儿寂真,便时不时下帖子让瑶姬回娘家小坐,母女俩不过说些闲话,或是府中家务,或是京城传闻。
说到苏准,何夫人便有些感慨:“苏将军也是年轻有为,前儿我听寿阳侯夫人说,他们家里正在给他相看,也不知哪家姑娘有福能嫁到苏家去。”有句话她却没说,当初给瑶姬说亲,苏家其实也有意,只不过那会儿苏准还在边关,何夫人不忍女儿和夫君分居两地便回绝了,最终说了瑶姬前头那个未婚夫。
现在想来,若是当初就应了苏家,岂不比嫁给那姓曹的泥腿子强?当然,这话何夫人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,是万不能出口的。
她却不知女儿和苏准还有了交集,虽然苏准说不必多礼,瑶姬自也不能当真。
回府之后便收拾了一份谢礼出来,因不想漏了自己的身份惹来麻烦,也没有署名,派入把礼物送到苏府去以表谢意。
苏准收到礼物后原还奇怪,还是小厮提醒他:“爷,前几天爷不是在街上救了个小娘子?想是那府上送来的。”苏准一想确是如此,遂打开礼单。
这送礼之人想是花了一番心思,礼物虽都不算贵重,难得是有心意。
因他是武将,内中有一把镶宝匕首,想是知道他又喜好书画,文房四宝一应俱全,还有一个滴翠的扇坠儿。
他将那扇坠儿拿起来惦了两下:“这个不错,明日就戴这个罢。”
此时曹墨离京将将十日,瑶姬接到了他的家书。
漕河从淮京发端,至雍州为终,曹墨乘船南下,正在沿途的苏合巡产。
因南下是顺风,六日可到苏合,递信北上,则需要九日。
这信却是加急送回来的,瑶姬本以为他有什么急事,匆匆拆开,里头不过说些沿途见闻风物,道自己一切安好,又嘱咐瑶姬在家中守好门户、注意安全云云。
末了底下写着一句话,想是最后添上去的——“寤寐思服,辗转反侧,盼卿回书之语,阅之如卿在侧,方可安枕。”瑶姬忍不住轻一口:“这人……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。”初识时他还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,便是洞房夜也没多体贴,人前更是一本正经,哪知现在……越发不正经。
她提笔便写:“已阅,均安,无话可说。”曹墨接到信后,原想过无数次她会如何回复,没想到竟是短短八个字。
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小女人回信的模样,想必正是满脸得意,仿佛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,眼角眉梢都是狡黠。
他啼笑皆非,也回了八个字:“不听话,大棒子问候。”这信又是加急送回京的,负责送信的心腹还在心里嘀咕,爷这是有什么要紧事跟家里说,不惜动用最重要的渠道送信回去,连处理公事时也少见如此。
他却不知曹老爷只是与太太“不正经”而已,“不正经”的回信送到瑶姬手里,她一眼扫过,下意识就把信倒扣过去放在桌上,只觉脸上热辣辣的,也不知是气是羞。
这下她不敢再继续撩拨了,谁知那人会不会再写出更过分的话来,左右他是没有脸皮的,只能提起笔来规规矩矩写回信。
一时写了府中之事,瑶姬想了想,吩咐香卉:“教大姑娘过来。”
幼菡自与她熟识后,已比过去活泼了许多。
她今年十岁,正是孩童最调皮的时候,难得性子温驯,更惹得瑶姬多疼爱几分。
瑶姬唤了她来桌边坐下,又教香雪拿果子给大姑娘吃,幼菡嘴里塞着剥好的核桃,听瑶姬道:“我正给你爹回信,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爹爹说?”
她如此之言,也是有因。
自嫁进曹府后,瑶姬一早就发现曹墨与女儿不亲近,他似乎并非如薛半山那般只是不太关心内宅之事,显得不如何夫人慈爱,而是真真正正的,不喜亲近这个女儿。
这让瑶姬既奇怪,又不满,无论如何,孩子总是最需要关爱的,既有这个机会,她便想着让父女俩多些交流。
曹墨也并非冷血之人,总不至于女儿的一番孺慕之情他也能视而不见吧。
幼菡一听,双眼便忍不住亮了起来,“真的?”她嗫嚅着,小心翼翼地抠着桌子角,“……我还从来没给爹爹写过信呢。”
瑶姬心下发酸,揉了揉她的发顶:“那这封信给你写,好不好?”
曹墨再接到信时,封套里落出来的便是两封。
一封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家中事务,想是瑶姬口述,幼菡执笔。
另一封则是瑶姬之后又补上的,说了幼菡最近学了些什么,在家里乖不乖,信的末尾道:“稚子孺慕,其情可悯。”
他看着那行字,刚接到信时面上的笑容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,黑瞳中闪过几分复杂,提起笔来,想写什么,却又落不下去。
最终他将两封信都收了起来,打开手下从京里一道送来的密报。
京中风平浪静,只有一个意外,就是瑶姬出门遇到地痞找麻烦的事。
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陈五已枷号离京,流徙岭南,他的手下也受了大大小小的惩罚,其中最严重的,都是当初几个去闹事的人。
几人如此下场,当然是曹墨暗中运作下的结果,除此之外,有一个人在此事中也表现得很积极。
“苏准……”男人的视线在那个名字上缓缓划过,他唇边忽的扬起一抹冷笑来,却不是冰冷,而是带着讥嘲与怅惘,“呵……‘白马银枪’……小苏将军。”
“曹福,”他扬声道,守在门外的心腹曹福立刻推门进来,恭敬垂首,男人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,“吩咐下去,陈五没有机会去岭南了。”